内蒙古15岁少年的生死八小时

　　——内蒙古通辽市科尔沁艺术职业学院学生张明明死因调查

　　张明明（应亲属要求化名）的母亲一直睡在床上，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她一直这样睡觉，清醒的时候很少”，张明明的父亲说，“孩子出事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到今天还没有安葬，她的心里很难接受，精神上肯定受到了强烈的

　　打击。”也就是说张明明的尸体也自从2008年9月20日到现在就一直放在内蒙古通辽市传染病医院的病房里一个玻璃冷藏箱里冷冻着，截至记者发稿时已经整整过去两个月的时间了。

　　“通辽市历史上最大一次医疗纠纷”

　　2008年11月9日，星期六。中午12.55分。通辽市传染病医院。

　　低回的哀乐在一间病室里传出，整个医院冷冷清清，记者二人走在空旷的住院处，哀乐的伴奏下只能听见记者自己的脚步声音，有些令人感觉到毛骨悚然，走廊里的几间值班室和走廊内都没有看见一个人，使得整个医院毫无生气，顺着哀乐的声音寻去，走廊的尽头一间病房的两扇窗户的玻璃已经被打破，声音正是由这里传出。

　　“耽误治疗时间15岁少年命丧黄泉，亲人悲痛白发送黑发但无说法天理难容。”两行黑体字的一条白色横幅横挂在走廊的窗户上，室内外十面花圈来自死者的很多亲人，挽联内容隐含着死者亲人的悲愤和疼爱。

　　一双旱冰鞋静静地躺在一张病床下面，病床上沉重的书包很可能是死者生前的挚爱。一张黑纱覆盖的照片上一张稚嫩的娃娃脸被挂在病室的墙壁上，几个失去水分的水果告诉人们它们存在的时间，最醒目的是躺在透明玻璃冷冻箱内一副黄色的被子遮掩着将近两米长僵硬的尸体，一声声哀乐从玻璃冷冻棺一方传出，宛如15岁少年对美好生活的留恋……

　　静静的躺在玻璃冷冻棺内的死者是内蒙古通辽市科尔沁职业艺术学院一年级的学生张明明，今年十五岁。

　　2008年9月19日，星期五。

　　张明明和以往的任何一个星期五一样请假回家去度周末，9月20日上午，张明明的父母看见孩子还没有起床，以为昨天晚上上网到21点多累了，就让其多睡一会，10点左右叫其起床时家人发现他说话不清楚，顿时感觉不正常，“当时就打车去了（通辽）市医院”张明明的父亲说，“到市医院的时间是11点多一点”。

　　经过紧急会诊，通辽市医院认为张明明的病情疑似“流行性出血热”，应该马上转往通辽市传染病医院进行救治。主治医师马主任等一边联系传染病医院一边做好转院准备，并派人派救护车把张明明转往传染病医院。

　　13点15分，张明明在通辽市医院的医生和护士的陪护下来到了通辽市传染病医院。患者张明明于当晚19时左右死在通辽市传染病医院，从此，也就拉开了一起医患纠纷，“这是通辽市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起医疗纠纷事故”。2008年11月10日，通辽市传染病医院院长单忠元这样对记者说。

　　为找医生家属医院两次求助110

　　“知道外甥住院了，我们好多人马上赶到了医院”，张明明的舅舅小伟这样说，“当得知需要转院治疗的时候，我马上带几个亲属开车直接到传染病医院，那时也就是下午一点，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值班医生”。

　　通辽市医院的救护车载着张明明在通辽市医院医护人员的陪护下于13点15分左右来到了通辽市传染病医院，但是救护车就停在医院前面的三疗区，找不到值班医生和任何医护人员。

　　“我们20多家属和陪护来的通辽市医院的医生一起把通辽市传染病医院的所有办公区和住院区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相关的医护人员，”张明明的舅舅小伟说，“后来我们只好把敲门变成砸门，看见找不到医生，我们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打了110报警电话。”

　　110在接到小伟的报警电话后表示可以帮助任何所需，“但是，110说了，你们找医生不打120打110做什么呢”小伟说，“现在考虑到人家问的对呀，我想起来也很可笑，你找医生不打20打110做什么呢？但是，现场找不到值班医生我们只好向警察求助，请求他们帮助找到传染病医院的值班医生。”

　　“110指挥中心的警察在什么时间内来到了通辽市传染病医院我们不得而知，这时医生已经被找到。找到医生的时间是在下午1点40分左右，他说在查房，其间一起来送患者的通辽市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也一直在寻找传染病医院值班医生，其间还和通辽市医院张明明的主治医师马主任汇报说找不到值班医生。”小伟说，“但是，其间我们还看见了一位在传染病医院值班的医生，因为他没有穿白大衣，我们没有认为是医生。”

　　这样，在通辽市传染病医院张明明的电脑交费记录时间为2008年9月20日14时09分。建立病历时间为14点30分。“也就是说通辽市传染病医院值班医生空岗40分钟，”小伟说，“作为一家市一级的传染病医院在非典以后出现这样的情况简直是不能够被理解，尤其是张明明的病初步确诊为传染病——流行性出血热，急性肾功能衰竭，也就是民间所说的小鼠疫的时候竟然找不到医生。”

　　患者到了医院，是转院来的，120就在身边，“120的人在身边还要打110帮助寻找医生，”小伟再次说，“真实的笑话就发生在通辽市传染病医院”。

　　寻求救护车的几小时

　　“在通辽市医院的时候张明明的主治医生马主任告诉我们说道传染病医院后直接找韩副院

　　长，不用挂号，直接去三疗区诊治。”小伟说，“但是，传染病医院的医生告诉我们张明明这样危重的病情医院的救治能力和条件有限，我签字并要求转院。”当时韩副院长在电话里说转院没有车，没有医护人员陪护。

　　得知通辽市传染病医院没有救护车和不能有医护人员陪护的情况下，家属随后向通辽市政府值班室、市卫生局领导、120急救中心、内蒙古民族大学附属医院、通辽市医院、通辽市中医院等打电话请求派车，有的单位明确表示不能派车、有的单位表示救护车在工作。

　　15时40多，韩院长来到了医院，看见病人情况很重，家属还是要求转院治疗，“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和通辽市医院联系好了，张院长答应给我们派车，并且市医院的救护车已经来到了传染病医院，”小伟说，“16时10分，韩院长又说传染病医院的救护车可以护送患者，同时打电话找司机。”

　　16时24分，传染病医院的司机来到了医院，又上好车牌，于16时40分开到三疗区。告诉说车况不好，设备不全。家属再次请求通辽市医院出救护车，家属出费用，传染病院出医护人员，17点50分通辽市医院的救护车赶到并把患者转往沈阳传染病医院。

　　“我们从13时50分左右就请求派车转往沈阳市传染病医院救治，”小伟说，“但是直道17时50分才转出。大约四个小时的时间内我们在找救护车，如果马上就转院孩子根本就不能死，因为通辽到沈阳不足三百公里的路程。”

　　十一份病历首页

　　“我不能回答你们提出的任何问题，你们可以去宣传部，因为有一位副部长是这个纠纷调解小组成员”通辽市传染病医院院长单忠元说，“我们医院有几台救护车你也不用问。”

　　“考虑到患者是传染病，我们必须把他转到传染病医院，传染病是归口管理的”通辽市医院一位副院长说，“我们转出的时候应该在患者病情平稳的情况下转出的，我们救护车的条件相当好，我们也不能因为挣点钱就不转出。”

　　传染病医院单院长不回答自己医院有无救护车，通辽市医院副院长告诉记者自己医院救护车设备条件相当好，但是一位急性传染病患者从开始决定转院治疗到从医院转出所需要的时间将近四个小时。

　　救护车离开通辽市传染病医院不足15公里的时候，患者出现了病危，医生建议就近治疗或返回治疗，家属没有同意，继续前进一段以后，医生告知病人很危险，随后救护车立即返回。在回来的路上，随车医生通知传染病医院准备抢救。救护车于18时30分左右返回到通辽市传染病医院。医生把患者转入病房继续抢救，随后患者死亡。

　　“我是医生出身，病人死亡的特征我也恨清楚”小伟说，“心电监护仪一直都很正常的情况下医生就没有了，我们不得不继续找医生，当场还有很多公安人员呢。”

　　“后来找到了医生和韩院长，还有一名律师，他们在一起研究改病历呢”小伟说，“患者没有死他们就考虑打官司呢，不然律师来这么早做什么呢？”

　　张明明是这个家庭中他们这一带人中唯一的男孩，他的父辈姊妹弟兄一共10人。

　　看见孩子已经死亡，医生有不在现场，一些家属的情绪开始激动，把病房里的纸篓和一个装有白大衣的纸箱点着，被护士用水浇灭，随后家属在传染病医院外面搭起了灵棚。

　　“我们找医生找不到，没有办法，只有用老百姓自己的方法去解决问题，”小伟说，“我把病房的两块玻璃打破。逼迫医生出来说明情况。”

　　“为了不让医生篡改病历，我们只好和他们在一起。”小伟说，“我们也提出了三个条件。”

　　23时左右，通辽市政府副秘书长赶到现场与家属交涉无果，家属随即提出三个条件：要求见市长、新闻媒体介入和进行司法调查。在场的市政府副秘书长、市卫生局副局长等相关领导遂将情况向通辽市委、市政府、领导作了汇报，通辽市政府秘书长于9月23日凌晨3点赶到了通辽市传染病医院，4点多市委副秘书长、政法委副书记、公安局副局长、卫生局副局长、通辽市医学会医疗事故鉴定办公室主任等先后来到传染病医院，决定成立“9.20医疗纠纷调查组。”

　　“我们没有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只是派人跟着医生，怕他们篡改病历。”小伟说，“即使这样，他们还相互传递纸条窜改病历呢，这些都让我们该抓到了。”小伟向记者出示了11份通辽市传染病医院的病情记录首页，“这就是他们要篡改的病历，主要是为了更改时间，对此，他们解释是写病历的草稿。”

　　家属质疑应急应急预案

　　“（关于9.20医疗纠纷）情况正在核实之中，事情发生后我们只碰过一次面，具体的纠纷没法判断，我也是领导小组成员之一”通辽市卫生局副局长宋树良对记者说，“具体情况你们可以找宣传部，好像有一位副部长也是纠纷调解小组成员之一。”

　　三天的实地采访中，涉及到这一起纠纷的相关医务人员或者相关领导没有人正面接受记者采访，记者在通辽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了一位副主任那里解到发现这例流行性出血热后的补救措施，但是至今仍然没有找到具体的传染源。

　　“流行性出血热是传染病，事后的尸体解剖（尸检结果：死者因感染中毒性休克死亡，引起感染中毒性休克的原因不能除外流行性出血热）也不排除死者所感染的这种疾病，”小伟说，“自从2003年非典以后，国家已经出台突发性传染疾病的预案，为什么在通辽市就没有得到真正的落实呢？找一台救护车需要那么长时间，如果孩子因患突发性恶性传染疾病的话，在这个期间不知道要传染多少人。孩子是因感染中毒性休克死亡，休克还有继续治疗的机会，他们就把律师找来准备打官司了，还有，孩子在入学当天就已经缴纳了学生意外伤害人身保险，但是所在的学校并没有把保费交到保险公司，所以孩子的丧葬费用不能得到理赔，我们还要继续与他生前所在的学校交涉。”

　　据了解，日前，有关方面已经与死者家属达成赔付30万元的协议。